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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流年】慈悲刀(小说)

来源: 南方文学城 时间:2022-04-28

世界在谎言中变残

只等很后慈悲一刀

——凯尔泰斯

练完刀,照例要留下来喝喝茶,茶室一般不要室内,而是选择后院的竹林。出刀馆后门到竹林,要过一方池塘,那池塘里睡莲正红黄白地绽放。池塘上的木板桥有十来步吧,敏感得很,脚一踏上就会嘎吱作响,而桥头的亭台楼榭寂寂矗立,倒也不失古旧味道。竹林在池塘靠右后方,因高出的坡地而舒展出满目葱茏。

起先,只有萧谷声和于师傅两人,围青石圆桌而坐。黄昏时分,竹林把夕阳筛出铜钱似的光斑。风起,桌凳、身体和地面游弋着森森细细的静美。服务员送来干毛巾,又返回送来沏好的芽茶。一身汗水后,就着竹林晚风,一壶水荩司水仙春毫正好。两人端着茶杯,拿眼闲望或者半闭,任石桌与地上的光影逐渐沉重。一壶芽茶见底时,于师傅套好月白对襟布衫,问句还喝吗?够了,今儿比昨天有长进不?萧谷声边搭话边手抓白色练功服站起来告辞。勤勉不懈,萧总的慈悲刀法不远了。于师傅不紧不慢的声音颇配外形,虽早过不惑之年,身形却挺拔,看上去而立年纪。返回过池塘,下桥头,于师傅弓身,做了个请的姿势。萧谷声笑笑,上台阶闪身馆内,跟随迎上来的服务生去换衣服,再告辞,于师傅拱手送别。这套程序,于师傅从未因为时间久而省略,萧谷声也慢慢习惯。

后来,罗子仪律师加了进来。练完刀法后,竹林茶事无形延长了时间。虽也闲散,但一壶茶变成了两壶茶,唠嗑免不了。男人的唠嗑净是家国大事,而家国大事从竹林一隅议论开来,似被束缚了手脚。萧谷声不免感叹,于师傅刀馆不错,但相应的配套没跟上,譬如这后院……罗律师嗯嗯跟着附和。于师傅眯起一双细长眼睛只笑,有几分妩媚,而眼角折叠的细纹,在细白的皮肤上勾勒出明净长空中的秋树剪影。这淘沥岁月风沙后的干净笑法,令萧谷声的眼睛总是不由流连。

不用解释,这刀馆是于师傅父亲留下来的,空间大小早在父辈那里定局。于师傅的笑自有几分无奈,大家不是不懂。罗律师手指竹林右后方,眼睛却盯看萧谷声,刚好满满地迎接上那金黄的夕照。这居民区竹林多,名叫竹林巷,有十来个巷道,脏乱一团糟,又在郊区,咱们江城正在冲刺全国百强城市,听说要对竹林巷搬迁开发了。开发,还少得了你们萧氏房地产?呵呵,拿块地出来,帮于师傅修建刀馆——或者,你俩合伙发展健身休闲业。

罗律师的话听着有些刺耳,却是实情,而共知的实情,以江城大律师特别是萧氏集团公司特聘律师的嘴巴吐出.又似有遥远的奉承之意。萧谷声没吱声。尽管他很少参与萧家的地产生意,在萧家无甚地位,可毕竟是萧天林很好的儿子。萧谷声的眼睛刚好撞上罗子仪那灌注了夕阳金黄色彩的目光,上下眼睑不由闭合。随即,又向罗律师瞪大双眼,然而,罗律师垂首细细抿茶,竟不接他的视线。

于师傅又眯起细长眼,伸手去摘一枚青绿竹叶。不知竹叶什么时候落的,竟落在萧谷声的头发上。于师傅手捻青绿竹叶,舍不得丢弃,把竹叶轻放在石桌上,然后转身,端起茶壶给茶杯续茶。萧总的刀法,今儿有长进。还是慢条斯理的声,但因为倾泻了丝丝笑意,萧谷声感觉到这夸赞声音的诚恳。

于师傅,我呢?我的刀法……罗律师孩子般仰起脑袋追问。

这刀法看似练刀功内功,实则练性情,很忌求急,罗律师悟性好,假以时日,肯定会大功告成。于师傅的话委婉不失中肯。罗律师频频颔首。萧谷声清楚,于师傅这番话,适用于每个未满一年的习刀者。慈悲刀是刀法,又不尽是刀法,要做到人刀合一,可不是朝夕便能蹴就的,很很需要的是时间。这不,萧谷声习刀已近两年,于师傅今天才主动赞扬刀法有长进。

罗子仪告辞后,萧谷声留下来又坐了一会儿。初秋燥热,萧谷声近来在竹林消闲的时间比夏日长了些,看天光散尽月上林梢,接连好几天,萧谷声都是顶着皎洁的月光离开刀馆,然后到江边寻一家汤馆消夜,再慢悠悠地荡回去。他不是回家,而是回到公司……他没事做,但是车轮总带领他回到那新建在开发区的集团公司总部。董事长和老总办公楼分别在四楼和五楼,办公室兼休息室,办公休闲均可,但此时他肯定不是去办公,那么他是去休息的?自问后,他苦笑。他没上五楼,这几天来,除了*一次爬到四楼遇见推门而出的……然后折返,他就没再准备上楼。以后几天,人待在车里,车隐身在桂花树下,眼睛却紧盯四楼。

那灯光明晃晃地扎眼,他感觉到毫不避讳的蛮横。

盂兰盆节马上来了。萧谷声并不知道盂兰盆节是什么,但在喝完茶换好衣服离开刀馆时,于师傅说,今年盂兰盆节刚好对上了周末。他是无意咕哝的,还是……萧谷声转身,恰好罗律师补充:就是鬼节,晚上要给先人放河灯。

鬼节,萧谷声知道,就是农村的过月半,出嫁的姑娘回娘家,给过世的亲人烧纸放灯,但于师傅……萧谷声想起于师傅的感叹:人的命躲不过心结两个字,心结嘛,无外乎生老病死,而生不可捉摸,死却可以告慰。于师傅说这话时,还询问萧谷声,是不是?萧谷声觉得对极,觉察到于师傅询问中的悲戚,慷慨许诺说,以后告慰亡人我们可以一起。

他朝于师傅点头。这个周末没事。就是上班,他也可以没事。在以房地产生意为主业的萧氏集团,他萧谷声就算是赋闲的、挂名的,但仍是萧总。也许被人嘲笑稀脓包,那又怎么样?他是萧家产业的很好继承人,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。自然,他有权去消费一个大亨不可或缺的消费,比如时间。

第二天惬意的午觉后,萧谷声开车来刀馆,接上于师傅,朝于师傅的家乡奔去。一个时辰即到。于师傅身着半长月白布衫,提一篮子祭品,朝西边山林走去。他的祖父母和父母,还有哥妹叔伯一大家子人,均葬于山林。

向晚的山林在天幕拢出莽苍,风摇树摆,阴寒气氤氲荡漾。两人一前一后,进山林,过沟穿溪,再拐上一坡地,一只黑动物嗖地蹿过,留下闪电般的身影。萧谷声猜想是黑猫,于师傅纠正说是黑兔或者野鸡。萧谷声哦了声,却又质疑:为什么是黑色的——兔子不是白色的多吗?野鸡不是彩色的多吗?黑色动物个性敏感,行动迅捷。于师傅边回答边加紧步伐。

萧谷声停下来,吁吁喘气。喏,你休息,我去去就来。于师傅独自朝一片坟茔走去,许久,他提着空篮子出来。两人晃荡出山林,一路无话。看于师傅蹀躞恍惚的样子,萧谷声猜想,于师傅不仅烧了纸钱燃起灯笼,还说了许多话,这些话也许掏尽了于师傅此时的心胸吧……

山风穿过身体,鼓舞起大小鸽子。萧谷声打破了沉寂。河灯呢,不放了?

已经放了。

哦,那里还有河流?萧谷声万分诧异。

没河流,但那里有水槽,点上莲花灯,灯亮了,路也就通了。于师傅转身,眯起细长眼睛,却不是笑,而是疲倦地回望,但他的感谢没有萎缩半点水分。劳驾你还陪我来这里,真是我的福分。

客气了。萧谷声上车,发动引擎返回。于师傅道,晚上不祭奠老去的亲人,我也可以陪你的。

萧谷声摇头。上午已到祖父母的墓地拜祭……喏,难得你有空,干脆咱们找地方坐坐。

明天如何?今天总归是盂兰盆节……他们的节日……

他们?难道你还要回去为他们念经……萧谷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,马上又抿上嘴巴,把笑声扼杀在半路。然而,于师傅的耳朵还是捕捉到那些残骸。轻薄的残骸,在于师傅连续耸动鼻子的嘶嘶声中死灰复燃,连萧谷声都看见它们快要活过来的尸体。他偏过肥阔的脑袋,朝端坐在后面的于师傅抱歉一笑。

你说说,宿命是什么玩意?唉,我祖上的老房子在一次暴雨中坍塌,祖母和太祖母两个老人还有我叔叔都被埋在房屋里……

这……萧谷声吐出一个字,没有话再能接上。

于师傅却下了狠心,要吐完他的心结。这还不算,我父亲开的刀馆又坍塌……还是半夜三更,毫无防备啊,那年我在外地寄宿读书,但我父母和哥哥妹妹……

嘎吱,萧谷声把车停在路旁,递给于师傅一支烟。于师傅不抽烟,却也接过,在后面吞云吐雾,接着剧烈咳嗽。萧谷声把吸了一半的烟弹出窗外,然后转身,郑重道,刀馆真的是局促,后院也小家子气,我保证两年内让慈悲刀馆变成江城的集健身与休闲的*去处。我只是入股休闲部分,意思而已,因为我懒得操心,每年坐等你给我分红即可。轰隆隆的引擎声中,萧谷声又道,唔,你刚才为何肯定那黑东西就不是黑猫?

猫过于狡猾,对人间生活早学会了阳奉阴违,这也是猫多为杂色和白色的缘故。于师傅的解释让萧谷声将信将疑。

要把慈悲刀馆后面的地盘扩大,须促成竹林巷搬迁搞房地产开发。开发不是问题,所有江城房地产开发都离不了江城市房地产大鳄萧天林。而居民搬迁,律师罗子仪的消息绝对可靠,但要促成立马实施,找书记固然可行,可除了书记,老婆王小鱼也行,她是江城发改局的一把手,还是江城政界红人,有可能在明年换届上任副市长。当然找萧天林更没有问题,可是……萧谷声皱眉,极力平息心中翻涌的浪潮。那么他就找王小鱼吧。

萧谷声晚饭后回家等王小鱼,她去护肤了,周六晚雷打不动的固定节目。他先是闲躺在沙发上,后来,烧矿泉水泡上金骏眉。本来,他绿茶红茶无所谓,可王小鱼爱红茶。也许是为表达诚心,也许是想缓和下气氛,但绝对不是讨好。因为她喜欢红茶,而他又泡上了金骏眉,就是讨好?笑话。他是讨好过她,但结婚半年后,他就屏蔽了讨好王小鱼的一切表情、动作和想法。

*一杯茶水减至一半时,王小鱼一身香气回来了。续水,沏茶,茶香袅袅。王小鱼愣在原地,显然不大适应这突然的热情。但她的手接过萧谷声递来的陶瓷杯,人就茶叶一样醒来,顿时脸色红润笑意盎然,眼睛亮晶晶地看来……那个眼睛黑白异常分明的女孩子,转过了脸,抬起头颅,露出清傲的微笑……他有些恍惚。女人不该成熟。萧谷声脑海刚冒出的想法,瞬间就遭受自嘲否定,抬手指指王小鱼对面的藤椅,他要说事情了。

很简单。他急需郊区竹林巷那块地,也不全要,只要其中一小部分而已,大致六百个平方米吧,根本不是难事。你自己要做休闲项目?王小鱼与其说是精明,不如说是已经习惯萧谷声的懒散和无为,她诧异地问道。

这你别管,反正到时候我会挣钱,有了属于自己的正经事情。萧谷声晃荡着二郎腿,口气开始不耐烦。王小鱼拿眼看萧谷声,无声笑笑。

看来,你是拒绝我了,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。萧谷声放下二郎腿,站起来。

难得你找我……说正经事,但我满脑子都是明天的事,明天我要去医院看医生,明天回答你,好吗?王小鱼跟着站起来,睁大了双眼盯看萧谷声。那双眼睛还是那样黑白分明,却充满了期待,不,不是期待,而是乞求。

难道她疾病在身?也许。但这与他提出的事情有何矛盾?他气呼呼地,但他的气呼呼在王小鱼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下顿起又顿失。她若真是生了病,再为她安上交换的世俗病,也大失厚道了。萧谷声点头。明天,明天晚上我们再谈谈。

第二天下午,萧谷声接到王小鱼的电话,要他来医院。医院?你身体……电话那边静默无声。萧谷声喂喂着喊王小鱼,问你呢,说话啊……那边还是静默,他准备挂电话。王小鱼又说话了,先是轻笑,被电流传来,有些凝滞,辨不清色彩,却颇震撼,让萧谷声竖起了耳朵。你昨晚说的事…你真想去做,没问题。

有些意外。她这个时候答应了他,难道她身体……萧谷声眼前再次闪过一双黑白异常分明的眸子,那双眸子曾掏空他心胸,现在还残留余威。他唔了声,口齿不清地交代王小鱼别动,他马上赶来医院。汽车刚发动,王小鱼又打来电话,她已离开了医院。晚上,我请你吃大虾……想到王小鱼身体可能有恙,萧谷声又改口,我请你喝鲍鱼粥去。

鲍鱼粥和天香冰果酒很合王小鱼胃口,她吃一口粥喝一口冰果酒,两颊绯红。她的舌头与胃口保持一致的兴头,边吃喝边津津乐道一些话题。要说这些年来,两人走的路不同,又有隔膜,一致的话题很有限。但毕竟是高中同学,王小鱼很快捡起现成的话题。这家粥铺老板就是高中同学,林亚洲,还记得不?高中读书时老是打打杀杀的,一身匪气。可人家出息了,不过出息有波折,先是倒卖药品,后来听说控制了江城黑道,黑道嘛,打杀在其次,关键是……王小鱼的脑袋朝前递来,双眼神秘地望下包厢门口,又借口支走了服务员。

不就是贩毒嘛。萧谷声接话。王小鱼刚从医院出来,还能这样有兴致,他就尽量附和,维持她的兴致吧,甚至还可以推波助澜一下。而她说到的林亚洲——就算不是同学,现在也是江城风云人物,他能不知?

人家洗手了,开起连锁粥铺,还经营起养生文化产业,是我们江城纳税大户之一,很近还选上了人大代表,算是全洗红了。

虚名。萧谷声摇头,不置可否。

还有混得更好的,那个三九寒冬都没有袜子穿,名叫王传华的,还有印象不……也是,他高二读了不到一个月就转走了,当时你是富家公子,不关注民生疾苦,可能没有印象。王小鱼见提醒毫无效果,便将叙述细节化。王传华,双眼隔得远远的,而眉梢呈现倒八字,那长相够恶霸的。当时,他父母都出了车祸,他舅舅领养了他,他舅舅在哪儿?王小鱼喂进嘴巴一勺子粥,抬眼看萧谷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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