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说武川的莜面远近闻名，我们打问好了行情，几个人商量后，决定贩一车回来。于是，我们雇车向呼和浩特市武川县进发。
武川县位于大青山北面，山高路陡，道路崎岖难走。走至半道，老天突然狂风大作，黑云压顶，大雪飞舞。由于地面温度高，雪落到地上，马上融化。可是，由于空中的寒气大，顷刻间柏油路面上结下了一层厚厚的冰，飞舞的车轮一下子打滑起来，轱辘子干转，就是走不了。没有办法，我们只能顺着下滑的车轮停靠在路旁的一家饭店门口。也只能在那里养精蓄锐，取暖充饥。
走进饭店，四下环顾，桌椅板凳，陈设简陋，唯有老板娘一样精品，笑盈盈地迎了上来，热情地招呼说：“几位呀?请到里边雅间坐。”
说是雅间，充其量就是三合板包装起来的小套房，刚坐下来，老板娘迫不及待地拿来了菜单。我们想：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，没有监管部门的监督检查。一般黑店就开在比较偏远的地方。担心怕宰，我们几个人相互看了看，心存芥蒂，首先问了一下价格：“大姐，面条多少钱一碗？”
“五块。”老板娘毫不犹豫地伸出来五个指头：“深山僻壤的，挣一口饭吃，贵不了。”
老板娘诚实可信的态度，嘘寒问暖、热情好客，体贴关怀的表象，我们顿时有一种宾至如归的感觉。渐渐地开始放松了紧绷的神经。
老板娘一看我们的态度在发生变化，马上趁热打铁，开始吹嘘我们各方面的条件、素质，恭维好听的话说了一大堆。我自从娘胎出来，*一次听人这样夸赞，一下子像腾云驾雾的感觉，飘飘然。
脑袋开始有点发懵，这样一来，感觉自己就是风光无限的城市大佬。膨胀的虚荣感搅和的我不知所措。为了给所谓的城里人争足脸面，我故意把自己的上衣扣子解开，露出本来不怎么大的小肚子，用气腆了腆，装出富态的样子，迈了几步之后，假装若有所思地拉长了语调，说：“每人一碗面，要大碗。”顿了顿，看了看老板娘，觉得有点寒碜，对不起人家那一顿夸赞，哎，罢了，一狠心，补充说：“再来一盘鱼香肉丝。”
点完之后，再斜视了一眼老板娘，心想：看看我们排场不排场？
老板娘好像很不满足的样子，站在那里纹丝不动，手里拿着笔，还想写什么？我好纳闷，心想：今天够大气了吧。平素我下饭馆从来就是单挑，要面就面，要米加汤。谁舍得吃一盘鱼香肉丝。这给吹的，虚呼呼的，头大的不得了。嗨，这正是，死要面子活受罪。跑一趟买卖能挣几个钱，一路上全凭省吃俭用，勉强挣几个钱，才能养家糊口。照这样浪费，老婆也会跟人跑了。当今社会，虽然是你的老婆，但时刻存在着风险，外力的竞争也相当大，殊不知有多少色狼在那里虎视眈眈，一不小心，就会散落在人家的怀抱。哎，也就这样吧，你就知足吧。
老板娘等了半天，不见动静，就悻悻去了。
一会儿的功夫，老板娘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放到了桌子上，看上去这面真是面，没有一点油花，几根面条飘在清清的面汤上面是那么悠闲，那么自得。老板娘看出我们不悦的表情，满脸堆笑地解释说：“城里人不信油腻，专为你们制作的减肥食品”。
啊！原来如此。我非常感佩老板娘这张嘴，实在是太厉害了。干气没说的，你说这面甜不拉几怎么吃。一伙人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一帮大男人，为了所谓吹出来的面子。哎，装吧，还的继续装下去，否则，刚才的面子，会一下子丢尽。犹豫了一会儿，我们装着很有气质，拿起了筷子，小心翼翼地伸到了碗里划落了几下，发现碗里的面条就那么几根！
哎，这不就是一碗开水吗？开水就开水吧，反正不怎么饿，将就一下算了，因为我们要面子吗！沉默一会儿，感觉还是有点屈，不能白白地扔掉五块钱。想办法也得购回一点点吧！我很不甘心，于是，我说：“给点醋可以吗？”心想：醋也得喝你一口，让你少挣点儿。
老板娘非常热情，马上笑盈盈地递过一把醋壶，我起身接过醋壶，轻飘飘的，好像什么也没有，我还是不死心，提起来倒了一下，醋壶感觉很不好意思，羞答答地掉出两三点。于是，我提着醋壶问：“老板娘，醋壶是空的，再有醋没了？”
老板娘笑盈盈地婉拒说：“不好意思，就剩下那么多了，没了，酱油有，管饱吃。”
酱油也行，总比啥也没有强吧，总体能购回几个算几个。抱着这样的心态，我说：“那就往上拿吧！”
老板娘拿过来的酱油顷刻间被我们一分而干，酱油没了。
这下子，老板娘看出我们一伙是饿虎收山，好像干喝酱油也行。估计再拿多少也不够，干脆，老板娘连酱油也舍不得给了，在我们一再催要下，老板娘一气之下把一斤重的咸盐冒上来两袋，随口说：“咸盐管饱你们，能吃多少吃多少，不够尽管吱声。”
好像此时此刻，我们所谓城里人的桂冠，在老板娘的心里早就被摘了下来。其实很初，老板娘也是故意吹捧我们。一看我们没有油水榨取，所以就洋相百出。此时，我们几个人相互传递了一下眼神，大家明白，为了把花出去的钱尽量往回购，咸盐在咸再苦，也要把它吃下去。不能让老板娘很容易地把我们的钱挣了去。
司机小王非常机灵，环顾了一下四周，一看老板娘到了厨房，每人碗里倒进一股，二斤咸盐迅速被分解。
老板娘迈着轻盈的步子，娇滴滴地又把鱼香肉丝端上来。我们几个人看着碗里的咸盐水，就等着这盘鱼香肉丝，早馋得口水噎得‘咕噜咕噜’地响出了声。于是乎，大伙争相把刚才放下的筷子重新拿起来，一群筷子开始打起了架，盘里的鱼香肉丝羞涩的东躲西藏，贪婪的筷子终于如愿以偿，却嘴吧倔强地拒绝了筷子的入侵，萝卜丝十分慷慨地展现它的英姿。大家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这个气呀，自娘胎出来，像这样奢侈的饭我从来没有过，今天狠心破费了一回，却是如此的遭遇，实在是遭气。这叫什么鱼香肉丝呢？一根肉丝都没有。我终于老羞成怒，怒火中烧，还是强压了一下情绪，问道：“老板娘，鱼香肉丝怎么没有肉丝？没有肉丝怎么叫鱼香肉丝呢？”
老板娘煞有介事地解释说：“因为你们是城里人，城里人吃素，不吃荤。肉长膘。你们处心积虑地去解肥，为了迎合您们，我是专为你们精心烹饪的。"
啊！老板娘这张嘴，真好使，‘哗啦哗啦’随口就能编造瞎话。就这话，哄鬼、鬼信吗？一块钱一斤萝卜，二斤萝卜炒一大盘，花几十块就为吃那几口萝卜丝？我这个气，像冒火，嘴干‘啵哒’，被老板娘的三寸不烂之舌，给游说的没有更好的理由去反斥人家。旁边小王看我十分气氛的样子，撤了撤我的衣袖，我憋的满脸通红，欠起的屁股，又不情愿地坐下去。反过来想一想，出门在外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不就百十来块钱，多大点问题，忍忍算了。
老板娘看见我们不再较真，甩了一下幽黑的秀发，脸上流露出一丝狡讥的笑容。转身刚要走开，突然，眼神汇聚在刚刚扔在地上的两个咸盐袋上，老板娘何等聪明，二斤咸盐，谁有那个胃口吃下去？三四个人，刚才脸上那种色彩，像跑马云似的，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，顿时升腾上来的却是满脸阴险。一字一顿地说：“咸盐那可不是白来的，那得掏钱买，既然你们有胃口把它吃下去，我很赞赏，既然把它倒进了碗里，那么，咸盐也很骄傲，它碰到了对手，就请你们喝下去，千万不能辜负咸盐的厚望！呵呵，否则，你们没有脸面离开这里。”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令我们手足无措，我们几个原估计作害她一下，购回一点内心的不平衡，谁知道节外生枝，这老板娘也太毒了。恨得我咬牙切齿，但也无可奈何。几个人只能面面相觑，几分钟过后，大家终于缓过劲来。乘老板娘到厨房的时候，司机小王向我努努嘴，意思是我坐得离门口近，让我赶快把碗里的咸盐水扬出去。我马上领悟了小王的意思，扫视了一下老板娘，觉得时机成熟，我端起一碗汤就想往门外倒。
老板娘何等的精明，虽然人走进厨房，但是，眼神总是时不时扫视着我们，看见我人模鬼样的举动，知道我们的目的，大声叫喊道：“那咸盐不愿意被扬出门外！”
听到老板娘的叫喊，吓得我一哆嗦，然后规规矩矩地把伸出去的碗，放到了桌子上面。
咱做事向来光明磊落，像这种鬼鬼祟祟的勾当，还是*一次。觉得好不羞涩。经过这么一折腾，老板娘走过来干脆一屁股坐在我们旁边的凳子上，这下好，稳稳当当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。一点变通都不可能有，我想：看来只能是让胃口享受一下这额外的恩赐吧！但是，大伙还是有点不甘心，呆呆地坐着，时间一分一秒地行进着，也只能就这样耗着，看谁能耗过谁？此时此刻，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，满屋只有钟表‘滴答滴答’的声音，时不时打破一些尴尬。久了，我看看熬下去也没有多大的意义，老板娘是铁了心，我们出门在外，情绪有些焦躁不安，哎，有啥办法呢？我只好不情愿地领头把碗端起来，慢慢地放到嘴边，小心翼翼地尝了尝，好家伙，又苦又咸，如何能喝下去！我谄媚地看看老板娘，企图能够得到老板娘的谅解。可老板娘面无表情，恶狠狠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。事到此时，自己有点后悔，想来也是，老板娘再不对，我们应该以事论事，以理服人，即便有成见，也不能糟蹋人家的东西，哎，自作孽，自己受。没有办法，只能自认倒霉。
于是乎，我们只好向老板娘摊牌，承认过错，并接受赔钱。
老板娘冷冷地看着我们，一语不发，坐在那里活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。
外面的雪已经停了，日头终于从云层里探出头来，环顾了一下我们，马上又羞涩地钻回到云层，用不了多久，那一丝光线也要消失在山的尽头。终于我想明白了：就这样耗着，也不是个办法，哎，赔钱，老板娘不同意。男子汉，大丈夫，一不做，二不休。我看了看他们几个，示意大家端起碗。大家伙相对无言，齐刷刷地把碗端了起来，咬紧牙关，闭住气，‘咕嘟咕嘟’一饮而尽。
那一夜，我们梦里都在找水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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